他想是啊，这人的目的从一开始就是材料，带徒弟只是拿材料的必要条件而已。大概是这些日子生出的默契给他营造了一种错觉，误会对方有可能跟自己一样，也会觉得一起练级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
但实际上呢，人家有一个很好的副本队伍，每天冲纪录刷材料兼赚钱，日子过得充实又有趣，凭什么会觉得带小号这种无聊到爆的事有任何堪称好玩的地方？
换了自己，也不会觉得好玩吧。
他一面很冷静地这么想着，一面又禁不住消沉了下去，为自己的一头热而自嘲。叶修也不说话了，漆黑的屋子里变得像没有活物一样寂静。
一阵铃声突兀地响了起来，王杰希辨别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声音来源是放在茶几上的手机。他伸手取过手机，屏幕透出的那一点光照亮了周围一小团空气。
在这微弱的光线里，他看到叶修脸上挂着笑意，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上扬的嘴角带着几分戏谑的味道。那双眼睛总觉得应该是很亮的，却又隐在暧昧的薄光后面，朦朦胧胧地看不分明。
王杰希接通了电话，物业打过来的，说师傅已经在路上了，再有个三五分钟就能到。王杰希应了两声，挂了电话，趁着黑屏前最后一点光再看了叶修一眼，那人已经没有朝向这边了。
他在看什么？在想什么？希望从自己这里印证什么？又希望自己能给他什么？
王杰希反复地思考着这几个问题，像是陷进了某种死循环，走不进去，脱不出来。
鬼迷心窍了吧，他想。
这样的黑暗还会持续一段时间，但让异样的沉默继续下去，却让人无端地坐立不安。王杰希的目光在黑暗里摸索了半天，找到茶几上的纸杯，寻思着不如再去加点水吧，一伸手，叶修正好也探出手来拿杯子。
两只手撞在一起，谁也没碰着杯子。
看不清彼此的表情，只有触感比平时更加鲜明。王杰希指尖轻颤了一下，感觉到对方的手要缩回去，于是在肌肤分离的那一刹那不假思索地反手握住。
叶修此时一定是诧异的，却也没有再动，等王杰希发现自己做了什么，已经很难再若无其事地放开，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过。
他索性把那只手握得更紧，整个人也更往那边靠了一些，距离近到即便没有照明也能隐约辨别另一个人的五官时，他问：“如果是我呢？”
“什么？”
“你说过，我去玩荣耀你就带我，如果是我呢？带我练级也会让你觉得无趣，觉得不耐烦吗？”
无形的压力逼面而来，从交握的手上感觉得出，王杰希整个人都是紧绷的。他很在乎这个答案吗？叶修想着，微微后仰拉开了一点距离。
“那可不好说，不过……”
“不过什么？”
“我可没说过要收你当徒弟吧？徒弟啊，有一个就够了。”
王杰希发现，即便是在那么近的距离，他依然不能看清叶修。那种似笑非笑的模样，隐藏在下面的深意是他无论如何也读不透的。
好像不管游戏里还是游戏外，都被人给否定了……他吸了口气，有些挫败地放开手，站起来，却又不知道应该走去哪里。这是他的屋子，现在主人却好像不是他一样，有种哪里也去不得，哪里也没有立足之地的茫然。
他只好又弯下腰去取那个纸杯子，这次倒是没人跟他抢。加水这个过程被王杰希刻意拉得特别漫长，等他拿着杯子回去，刚放下，门铃又响了起来。
这次来的真是电工了，一个胡子拉碴的大叔穿着工作服，问明了情况三下五除二搞定，嘱咐了两句注意事项就又飞快地走了。屋里再度亮堂起来，刚才那种沉甸甸的压着人呼吸都不自由的感觉好像都被节能灯带来的白光一扫而空。王杰希站在门口看着走过来的叶修，一时竟有点不习惯这么清晰的视界。
其实他还想拦住叶修问问，如果他就是王不留行又怎么样，但叶修已经从他身边走过去了，做了个“回见”的手势。
一前一后“砰砰”两声，各自又回归了各自的空间。王杰希坐回电脑桌前，手指放到电源键上，停在那儿不动了。
叶修说，“这天底下啊，有些事就是这么奇怪，巧得很。”
叶修问，“你说巧不巧？”
还真是巧。
他家断电了，王不留行就掉线，他家电修好了，王不留行又回来了。
现在上线，是不是无异于不打自招？
更或者，还兼上自讨没趣……
王杰希深深地叹了口气。他要做什么，不要做什么，什么时候被别的什么人的一两句话左右过？
这个叶修……
